东方安澜: 漫谈《笑谈大先生》

很早就知道陈丹青是画家,后来,他清华抗争,愤而辞职,声名鹊起。后来,又和贺卫方一样,出来扮演公共知识分子的角色,现在,陈丹青越来越频繁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,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网红。作为网红的陈丹青和贺卫方使我看清了,他们和张维为金灿荣是一伙的,只不过一边是孟什维克一边是布尔什维克。

因为读《鲁迅全集》,所以买了《笑谈大先生》来看,陈丹青的鲁迅太摩登了。看到一半,就有一股气回旋在肚子里,涨得难受。有小十次,我嗒然坐在椅子里,有千言万语要说,又觉得什么也勿需说。最终还是忍不住,敲下了以下文字。为什么读不下去,有些地方一两句话就能概括,偏要用三五面纸来叙述,有些地方似是而非、似非而不是。读完全书之后我想到一个字,“腻”。很多赞颂鲁迅的地方我读着都替鲁迅脸红。

简单说说,陈在《上海的选择——谈鲁迅迁居上海八十年》一文当中,整篇就是谈鲁迅为什么定居上海。语言浏丽华美,我通篇看下来,只觉得好笑。鲁迅从广州离职到上海,选择上海,就两个字,“好混”。一个原因是携许广平这个情人同居,中年得娇妻,人生至乐,鲁迅是个孝子,既不忍伤母亲的心,也不忍遗弃朱安,所以选择偏安上海。如果朱安也像江冬秀那样泼辣,去上海大闹天宫,就没周海婴什么事了。一个原因是上海有租界有内山完造有日本人撑腰。一个是大风向,文化风向的南播,一群文化人聚居于上海,上海由于各方势力盘踞,各种副刊、杂志如雨后春笋,鲁迅在上海如鱼得水。鲁迅是个精打细算的主,选择放弃身份证上的住所地而拿上海的暂住证,就是四个字,“上海好混”。爱情有了,友情有了,还有周建人一家的亲情,十里洋场是个好地方啊好地方。

陈丹青作文,费劲饶舌的地方还有很多,“记得鲁迅初葬的那块碑,字体拙朴,笔锋转折竟有鲁迅手书的圆润而内敛,谁写的呢,动问海婴,原来竟是他七岁丧父时,由母亲扶持着,一字一字亲手写成的”。看了墓碑上“鲁迅先生之墓”,那不就是食指的五个字“孩子的笔体”么。鲁迅在推广白话文和字的起源中就表达过,写文章要简洁明了,要为大众所看得懂。

陈丹青提到,鲁迅病了,身体不好,宋庆龄蔡元培史沫特莱还有延安劝他去苏联疗养。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,真是又可气又好笑,又有点可怜可叹。现在,我们把鲁迅尊为大文豪,可是鲁迅当时再怎么加入左翼阵营,不过是一介平民,况且左翼一个月后他在给章廷谦的信里就在骂左翼那些人。即使当时有人提议请鲁迅去苏联,也没有人具体落实,不具备可操作性。这不过是好心人说说罢了。说的人不负责任,不会有人去具体落实,买飞机票、办护照,谁陪伴鲁迅,和苏联方面接洽,这些具体事物都要有人落实,所以,去苏联疗养,也就说说罢了,鲁迅也知道,这不过是好心人的随口说说,鲁迅不当真,但陈丹青却当真了,把这事写进书里,不明就里的读者也就信以为真,这就是以讹传讹。

鲁迅是个精明透顶的人。绍兴这地方,在浙江诸多地方中,只出产师爷和黄酒,不出产企业家。这是有些道理的。一方水土出一方人。为什么这么说。企业家在同政府打交道的过程中,要惯于做矮人,就像黄奇帆钻薄熙来胳膊底下“如鱼得水”那样,显然鲁迅是绝对不甘于低三下四的;中国的企业家投资,要有政治眼光和经济眼光,如果卢展工当年有眼光,今天栗战书的位置就是他的,如果贾庆林当年不放下身段,今天就不知在东北哪个角落里退休,鲁迅心高气傲,显然不具备这样的资质,但鲁迅专攻一项,在文苑里做到极致,这是鲁迅的优点。

鲁迅是个心思细腻的人。还有一个是说萧伯纳来上海,鲁迅去碰面,如何如何。我看到这儿,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。不错,萧伯纳来上海,确实有人通知了鲁迅,叫他去会面。可其时,鲁迅最多算是一个大牌作家,远远不像现在这样名动江湖,鲁迅在宋庆龄家见到萧伯纳,也就见一下而已。显然鲁迅和萧伯纳也没有多少谈资,在萧伯纳眼里,鲁迅也就一个中国的普通作家,鲁迅提到见萧伯纳,是充满怨气的,这个怨气我们都能感受到,就是世界闻名的大作家对自己不重视,被冷落的怨气。还有不服气。所以说萧伯纳夹中国筷子吃相难看。这和陈丹青说鲁迅好看一个道理,无关乎好看难看,一个是喜欢一个是不喜欢,如此而已。而陈丹青却把这种普通的江湖客套浓墨重彩地拿出来说事,引喻成花好稻好的样子,我实在不觉得有这样那样的好。我小私心猜测,以后鲁迅加入左联,急于兜售自己,借重卢布党,做文坛盟主,跟这个萧伯纳泰戈尔来访受刺激不无关系,人吶,熙来攘往,无非名利。

还有,陈丹青在书里比比皆是的东西,就是时常引用洋人的名字,洋人的典故,看起来是纵横捭阖,上下五千年,文章大开大阖有大气场大气势。从席勒到普希金,尼采叔本华,纪德到福楼拜,孔孟老庄,李悝董仲舒,给人感觉,陈丹青似乎文史哲地,古今中外,天上飞的地下跑的,无所不知,无所不通、无所不精,是五百年一遇的天才。唉,本来我对陈丹青有十分敬仰,看着如此装逼,这些敬仰,变成了一地鸡毛。百度了一下陈丹青像,看他夹着烟装模作样在那里,我哑然失笑。后面有四个字我不说出来还是留一个情面吧。一个好的作家,一个深刻的思想者,是不需要拉虎皮做大旗的。他的见识、学养,他走过的路、认识的人、做过的事,都融化在他的骨头里血液里,人,最可高贵的,是他的灵魂。不是食古不化、食洋不化的三脚猫功夫。

其实,我以为,以个性和脾气而言,应该王朔来写这个“笑谈”,“笑谈”才名副其实。陈丹青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人,“笑谈”不起来的。我写这篇文章之所以不用笑谈——笑谈《笑谈“大先生”》,而用漫谈,我不懂演讲,可能演讲需要放点噱头,调动听者的情绪,从纯粹写文章的角度,我以为还是老老实实的用《我看鲁迅》这样的题目来的妥帖实在。“笑谈”两字,本身含有不恭敬漫不经心甚至调侃的意思在里面,而“大先生”恰恰是一个崇敬的称呼,“笑谈”和“大先生”组合,实在不伦不类。有点像“人民民主专政”这个词。通读《笑谈大先生》,没有一个字一个句子是笑谈的。而“大先生”,也完全不好笑不好玩,他从来都是严肃冷峻的,把大先生引为“笑谈”,本意是要在一种轻松活泼的气氛里,还原一个真实的鲁迅,一个凡人的鲁迅,但被陈丹青这么一本正经笑谈一下,便变成了强扭的瓜,怎么看,怎么觉得笑谈的人、和被笑谈的对象,彼此都多了一重沐猴而冠的色彩。这个笑谈,是失败的。而漫谈,可以慢慢谈、随意谈、枝枝蔓蔓的谈,敞开大门谈、闭着门窃窃私语地谈,都可以。

近几年流行一个词,叫“跨界”,世人误以为能跨界的,都是了不得的人物。但其实,人的精力和能力是有限的,有限的人,不可能做无限的事。陈丹青是画家,我以为,能把画画好,已经是不错的了。一个画家,在精力最旺盛、学识才情达到自己顶峰的时候,画出自己毕生满意的、甚至可以传世的作品,才是正途。这里,我就佩服王朔,不写毛笔字骗钱、也不画画唬人;还有那个唱歌的刘欢,专一把歌唱好,虽然长的猪头一个,但我从来没见过他出现在广告里面,汉子硬气!是汉子,这才是霸气,老老实实兢兢业业毕生专注于自己的本分,这样的人,才配称得上三个伟大九个最,当然,一千年不遇的奇才,另当别论。

倒底是为艺术而艺术,还是为人生而艺术,这个从鲁迅那个年代争论到现在,也没有结果。但我以为,“跨界”可以休矣。这本《笑谈大先生》,让不懂鲁迅的人越读越不懂鲁迅,让研究鲁迅的人钻牛角尖、误入歧途,这本书与世无益,与人无益;世上多这一本书不好,世上少这一本书,恰恰正好;私心认为,藏否裁量人物,言多必失、言多必漏、言多必露、言多必怯;如果陈丹青不缺银子,《笑谈大先生》毁掉也罢。如果艺术家遇到创作瓶颈,不妨去轧轧姘头、搓搓麻将,老中医说,“花心练大脑”,如果银子允许,就去周游世界,陈丹青是聪明人,听我一句劝,不要去做什么“跨界”的傻事。

2021年4月14日

某款语言和语境暗溢出的密语
——漫谈《笑谈大先生》之补记

鲁迅身体不好,陈丹青说延安来人,要鲁迅去苏联疗养。我这里想问,延安来的是哪位?是如何与鲁迅协商去苏联疗养的事情的?以鲁迅的精明,能出国疗养为什么不去?大家都不是歪果仁,你不要告诉我鲁迅要在文化阵地上战斗到最后一刻。

王实味早在《野百合花》里就告诉我们延安衣分三色食分五等。延安帮的帮规就是什么级别享受什么待遇,延安帮的统战是势利的,对统战对象,当然是势利眼,就看你被他们能利用到什么程度。彼时的鲁迅,虽然跟他们走的近,但远没有到炙手可热缺他不得的地步,去苏联疗养,一是资源宝贵,就算中苏蜜月期,也不是阿狗阿猫随便去得的;二来彼时交通不便,去苏联得大费周章,去苏联疗养,鲁迅还没有那个份量,轮不到他。鲁迅多次在文章中讽刺梅兰芳到苏联去,给人的感觉,不是不想去苏联,而是去不了苏联的酸。所以这个陈丹青啊,说这种语言和语境,就像那位“人民的好总理”挂在嘴边的那句著名的话,“我来晚了”一样,谁要当真,谁就成了那个戳破天机的小男孩。

这里,谁也不会问,“你来晚了,那你早干嘛去了”。而陈丹青果真告诉我们,鲁迅坚辞不去疗养,是要战斗到最后一刻。陈丹青怀揣美国护照,真把自己当歪果仁了。揣着美国护照说似是而非的话,譬如说鲁迅南下,“走的对走的好”,真是哭笑不得。鲁迅南下是北京混不下去南方又有红颜招手。凡此种种,让我不得不怀疑陈丹青的居心。每个人唯一一次来这世上,谁天生不珍惜自己的生命、谁天生就是亡命之徒?说鲁迅“坚辞不去”是屁说屁话。且介亭《难行和不信》鲁迅就批过这些逻辑不通的鬼话,你“囊萤照读”,有时间收集萤火虫,为什么不用来读书,况且萤火虫装在袋子里,其亮度也打个问号;你“凿壁偷光”,凿坏了别人家墙壁,不要父母赔礼,雇人把墙壁修好。类似这种屁说屁话的地方还很多。鲁迅知道他们在敷衍他,他们也知道鲁迅知道他们在敷衍他,不过大家都是戏中人,自觉或不自觉,都得来表演一番。就像“我来晚了”,说的人知道自己早不能出现,早了就是抢镜;听的人也懂得这句暗号,知道你如果抢了镜,后果很严重,那就晚了也来不了了。

仔细阅读《笑谈大先生》,陈丹青说鲁迅好看、好玩,我仔细比对了陈丹青和鲁迅的肖像,两个人都抽烟,面庞清癯,说不上超凡脱俗的通透。说好玩,遍读《鲁迅全集》,也不觉得哪里表现出好玩的姿态,反倒是骂《戏》的编者田汉同志也就是绍伯先生,一位姓沈的笑话他,“‘老头子又发牢骚了’,‘头子’而‘老’‘牢骚’而‘又’,然而我自己是认真的”。说好玩好看,一点道理也没有。那为什么这样说呢,难道陈丹青笨吗。不得不说,陈丹青作为共和国的同龄人,是精通这些国家密语的。而且了熟于胸。我之所以在《漫谈<笑谈大先生>》一文开头就把他和金灿荣政委他们比肩并立,原因就在这里。《笑谈大先生》其实是一本密码本,充斥着大量国家密语。这些密语是伴随着新朝的成长一同建立的。看上去是在为鲁迅涂脂抹粉,背后是在粉刷墙壁。这是很老练狡猾的一手。很能迷惑人心的。因为说鲁迅的好话,全国人民没有一个不答应的,但在潜移默化中替赵家藏一手,这能蒙蔽百分之九十九的眼睛。金政委是面目可憎,但面貌清晰;陈丹青是面目可喜,但面貌模糊。一般的草民,像李逵、也看清皇帝的坏,以为上水泊梁山,投靠宋公明哥哥,跟赵家干,就能劫富济贫,殊不知宋公明哥哥一心想的是如何被招安,并不是如何革命,你们这些兄弟,都是他招安的本钱。

公明哥哥面目不清,使许多人被他卖了,还帮他数钱。

去苏联疗养,能去或者不能去,谁去谁不去,怎么个去法;跟“我来晚了”,听的人并不责问“你为什么早不来,你这个时候来,能起什么作用”这种傻乎乎又实质性的问题,透露出的讯息,就是皇权无处不在的影子。皇恩浩荡,皇权的影响力所向披靡。虽然鲁迅病重,赵家还远没有得天下的影踪,但皇权的影子几千年来在中国大地上游荡,只不过这个皇权是姓朱还是姓赵的问题。而鲁迅和赵家走的近,当然心心念念看中的是人家手中的卢布,刘金平《鲁迅传》说,鲁迅和秋瑾徐锡麟在日本的时候,同时领有刺杀任务,鲁迅多问了一句,“我死了不要紧,谁来赡养我母亲”,于是,鲁迅没有能够做成刺客。鲁迅是一个很珍惜自己的人,他不愿作无谓的牺牲。这都是《鲁迅传》的原话。这样一个爱惜自己的鲁迅,有去苏联疗养这样的好事,当然不会不动心。不过,我有一个私人发现,爱钱、热衷钱财的人,百分之一百理性重于感性。鲁迅不会傻乎乎的雪夜去夜访戴逵,做这等傻事的也只会是王子酉,唐寅可能也会。但鲁迅绝对不会。写到这里,突然脑门上灵光一闪,冒出一个人名:李敖。在李敖死后,他第一个女友评价他,“爱钱,没世界观”。

你千万不要骗我说鲁迅是个一掷千金、视金钱为粪土的主。“千金散尽还复来”,有着等豪气的文人,名字叫李白;“视金钱为粪土”,那是革命家陈独秀;死后身无长物,棺材板都是王云五商务印书馆筹措的,那是贵为民国元老的蔡先生孑民;虽然在我看来,这些人都配享六个伟大十八个最都不为过,但我说了不算。他们比鲁迅更响当当,但都没有鲁迅喝蜜糖的精明。这里多说一句,蔡元培一个教育总长北大校长,不及一个北大教授,在短短十四年之内,在北京置办两座四合院。鲁迅是个私心气很重的人,说鲁迅坚辞不去疗养,那是帮鲁迅戴高帽子,这就是为皇权讳饰的密语,在抬高鲁迅人格高尚的同时,也在看似不经意间为皇权张目。

这等讳饰,鱼目混珠,是最最最最恶劣的!从这本遍布密语的《笑谈大先生》一书,我怀疑陈丹青的人品,从而怀疑陈丹青的海归身份。那两个字我不敢说出口。向大家介绍一个人:英若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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